王晶晶是温岭人，26岁的她皮肤白皙，一头干练的短发，削瘦，对陌生人有强烈的戒备。
有人说：在校期间，也跟风讨论过你、去围观过，没想到这件事对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，更没想到你会因此退学。向你道歉。
在被学姐掌掴后，她把事情告诉了爸爸。
王晶晶在手机上翻了一会儿才找到声明的截图，是律师当初发过来的，她甚至说不出声明是刊登在哪家报纸上面。
胜诉后的一年： 内心获得了拯救
有男孩假装接近她，要了她的私密照片后，转头就发论坛，称自己：卧底这么久，终于不用装了。
“虽然我家庭条件不好，但被人说穷，我也接受不了。”青春期的少女，自尊心敏感又强烈，她编织谎言来证明自己并不穷，被揭露后引来新一波的嘲讽。
对这些负面评价，她说这是人性而已，“你无法接受自己做了恶毒的事，就会在受害者身上找原因。”
在一波一波被围攻中，王晶晶开始否定自己、讨好别人。同意男同学发私密照片的要求，就是她讨好型人格的驱使。“我清楚女孩子受到校园欺凌后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，严重的会因为无人关心而无底线地讨好别人。”
蒋某最终被判拘役三个月。
虽然胜诉之后，王晶晶遭遇了新的指责，但这场官司终究是平复和拯救了她的内心。
休学半年后的王晶晶，重返高复班，于2012年考上一所大专，读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，她也别无选择。
“我坐在教室，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集中精力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”王晶晶成绩不错，考入这所高中后，她的目标是参加高考，考取一所中意的大学。但这一切被迫中止。
她喜欢如今的自己，“有一张不好惹的脸，这是时间送我的。”
随之而来的是污名化的言论和荡妇羞辱。
王胜男， 加油！↘
但是，这些似乎也并不是错。
王晶晶得了抑郁症；她吞服几十片药丸试图自杀，未遂。高二那年，她选择休学。
采访尾声，她告诉我，她改了名字。“我不是王晶晶了，我叫王胜男。”
进入社会后，玩微博、逛论坛时，有人会私信她帮忙转发一些因病筹款的链接。
王晶晶形容那八年的感觉：被所有人讨厌。
“说我抹黑母校，说我这几年在网上被围攻是自己有问题，还说我是炒作。”她有些困惑：很多人通过微博给她留言，表达鼓励、理解、同情，大家都很关注校园霸凌，“为什么一些校友们会忽视这个？”
她这些年看了不少心理学的书。
她用自己的行为来解释，“以前，看到过一位明星离婚，我也和其他人一样，说过不好听的。其实我也不认识他，对不对。”
为何如此恶毒攻击女生
终究拯救了她的内心
胜诉这一年，王晶晶依然在网络上遭遇到谩骂、攻击、质疑。面对这些，她会感到愤怒，但不再试着解释。“我放过了自己。”
希望风雨过后见彩虹
之后的几年，王晶晶遭遇了被卧底、被偷拍、背叛。
新华社资料图
她记得，很快，贴吧里关于她的帖子又涌了出来，“根本没用。”
锁定蒋某、固定证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这起案子，从准备起诉到胜诉，王晶晶用了一年时间。
24岁这一年，王晶晶决定反击。
还有律师劝她说，这种官司没花头，“他以前就接过一起，也就赔了几千元，连律师费都不够。”
她也向那些当年在校期间，帮助过她、替她出头说话的同学表达谢意，“好几个人说，都不怎么记得他们做过什么了。”
“超级装，用一两百块的老年机还说买了300万的杯子”
我曾联系过蒋某，但他拒接了采访。在疑似蒋某的新浪微博里，可以看到这应该就是一位普通的男生：喜欢游戏和动漫、擅长电脑程序、加班会叫苦、和好友们在微博上插科打诨。
在法庭上，王晶晶第一次见到蒋某。
看到这位曾经对自己造成伤害的陌生人，多年来，内心深处一直潜伏着的忐忑、恐惧都不再了：原来，他并没有网上那么可怕、强大。
2018年6月，蒋某在一家报纸上刊登对王晶晶的致歉声明，三行，不足百字。
“我以前觉得别人的恶意难以承受，现在我不再认为它可怕。”
近年发布的有关校园暴力的数据。新华社资料图
当时欺凌者的言语羞辱，这些都在后来的案子中成了证据。
蒋某在那则被起诉的帖子里说：我目睹神女七年成长史的前三年……这是我一生的荣耀，以为神女就这样走出了我的世界，当时心里还有点莫名的小失落呢，愿岁月静好，我吃肉你吃草。
王晶晶没有想到，胜诉给自己招致更多的谩骂。她的微博简介上写着：抱歉因为太多校友发私信诅咒我的孩子和家人，我关闭了私信，大家不要私信我了。
说她卖淫，说她被强奸。
被攻击“龅牙、像凤姐”，她回击说，“我小学就整过牙齿了”，讥讽就变成“小学就整过容。”
有律师说，这种官司没花头
“我本来的要求是在贴吧、知乎上都要道歉。”对这个结果，王晶晶称不上满意，“没有诉讼经验，如果把他在其他地方的言论都一并起诉，刑期会更长。”
最开始，她找了两家温岭当地最有名的律师事务所，但均被拒绝。“一位律师说，网上那些言论，你不要看不就好了。我说因为这个都得抑郁症了，他说，那就去看病啊。”
而选择起诉蒋某也是有原因的。
2009年，16岁的王晶晶在温岭当地颇有名气的一所中学读高一。那一年，发生在课间的一件事成为她八年噩梦的开端：“我们班两个同学玩闹时打碎了我的水杯，我同桌当时开玩笑说，这个杯子要三百万，你们居然打碎了。”
现在，她觉得很快乐，因为不再自我攻击。她有了温馨的家庭和不错的事业，那段被欺凌的经历，也已不会影响她对自己的评价，但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，“没有一个好的学历，是我最遗憾的。所以想起来，就会提醒我：我的梦碎了。”
“应该是和我在同一所学校里读书的校友。”王晶晶不知道是谁在偷拍，“感觉有人盯着你，却不知道是谁，那种感觉很恐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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